7月16日，中山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世界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获得成功。此次手术中实现了全程不中断血流、心脏不停跳。

　　“非常感谢大家！”在发布会上，接受心脏移植的扩张型心肌病患者福伯和家属向捐献者和医护人员表示感谢，并向医院赠送“技精德高，重获新生”的锦旗。

　　“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是如何完成的？需要攻克哪些难关？Plus君为你揭秘背后的故事！

　　准备：

　　两年多学科联合攻关，探索优化新技术

　　心脏是生命的动力之源，心脏一旦停跳便意味着生命的凋亡。对于心力衰竭患者，心脏移植技术为其带来了生的希望。然而，这段“重生”之路并不平坦。

　　在传统移植手术过程中，心脏必须离体、停跳及冷藏，不可避免会发生心肌缺血损伤。临床数据显示，心肌缺血是影响患者预后的最重要因素，可导致术后受体心脏功能不全、心脏无功能，甚至病人死亡等严重后果。

　　中山一院副院长、器官移植科学科带头人何晓顺教授介绍，心脏是对缺血损伤最敏感的器官，若离体缺血时间超过6小时，手术风险将大幅增加。如何破解心脏移植过程中的缺血损伤难题，一直是全球科学家的重点研究方向。

　　此前，“无缺血”肝移植、肾移植技术已应用在临床，“无缺血”心脏移植能否实现？摆在研究团队面前的有三个难点：因为心脏独特复杂的生理特性，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如何保持心脏“无缺血”，而且处于“鲜活有力跳动状态”的难题；其次，在心脏跳动状态下，传统的心脏移植手术方式遇到挑战，尤其是心脏的获取和吻合；最后，人、心、机器三者，要在术中对接流畅，统一和谐。

　　在中山大学常务副校长、中山一院院长肖海鹏的大力支持下，中山一院器官移植科、心脏外科、体外循环科及手术麻醉中心等多学科团队组成联合攻关小组，经过两年多的艰辛探索，进行了几十例大动物实验。

　　“没有任何的参考，我们从零开始。”何晓顺说，经过不断设计、摸索、验证与优化灌注手术方案，中山一院最终探索出了一套全新的心脏移植技术流程，并将该技术命名为“无缺血心脏移植术（Ischemia-free Heart Transplantation，IFHT）”。

　　为了确保从实验阶段到临床应用的安全过渡，团队还完成了10余次临床“无缺血”心脏获取和离体常温机械灌注演练，为新技术的临床应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危急：

　　患者心脏进入终末期，“无缺血换心”能救命

　　6月25日晚，67岁的福伯因为心衰被送到了中山一院急诊。此前，福伯被诊断为“扩张型心肌病”，心脏核磁共振、超声心动图、血液检验结果都提示福伯的心脏已进入了终末期，进入了等待移植的紧急序列。

　　走不了路，喘不上气，福伯心脏最重要的动力来源——左心室的收缩功能已经减退到正常水平的四分之一。同时，他还患有高血压、动脉硬化、肺动脉高压、肾功能减退等基础病变。中山一院为他组织了多学科会诊，专家们一致认为，除了心脏移植，其余的常规手术治疗已无法解决他的心脏问题。但是，由于福伯的年龄大、基础疾病多，若实施传统心脏移植手术，他面临的风险也很大。

　　能不能为福伯进行“无缺血”心脏移植术？“无缺血”技术能够减少心肌缺血的发生概率，而且术后并发症的风险也有望大大降低。在目前的条件下，这是对福伯最好的手术方案了。

　　6月26日上午，等来合适供体后，何晓顺教授主持召开了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术前筹备会。医务处、心脏外科、体外循环科、器官移植科、麻醉科、心外科重症监护室、手术麻醉中心等10多个学科专家组成的心脏移植团队，进行了3个多小时的术前讨论。

　　“我们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推演了一遍。”中山一院心脏外科主任吴钟凯教授说，从手术的计划安排、实施细节、应急预案等每个环节，多学科团队都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进行了模拟和应对演练，确保手术万无一失。

　　换心：

　　“无缺血+不停跳”，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6月26日下午2时，中山一院的两间手术室内，40余名医护人员投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换心大战”中。

　　一边，福伯首先接受了漂浮导管检查，经过测量，福伯的肺动脉压力虽然仍偏高，但已经下降到可以接受手术的程度。心脏外科教授吴钟凯、副教授梁孟亚开始切除福伯仅能蠕动的巨大病变心脏。

　　另一边，心脏外科教授殷胜利、副教授熊迈和医生刘云奇，护士潘鹏飞、钟颖等组成的供体获取组，有条不紊地获取供体心脏，探查之后发现供心状态良好，强壮有力。麻醉科医生为供体提供平稳的麻醉状态。

　　供体心脏取出来的那一刻，非常关键。“说实话，我最初听到‘无缺血’心脏移植，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体外循环科教授荣健坦言，离体心脏不但要保持跳动，产生的生理代谢物还要人工灌注来消除，需要精准的配方和参数。在手术过程中，心脏保持跳动，还要放进空间有限的胸腔里，心脏的循环要与外科医生的缝合操作紧密配合。

　　荣健和团队的医护人员，为供体心脏特意设计了一套精巧的灌注及保温系统。经过此前实验的不断优化，他们总结出了一个标准化的灌注和手术方案。

　　手术室内，随着外科医生迅速利落的置管、阻断，体外供心灌注开始工作。

　　从心包腔内游离出来的供体心脏，一刻没有停顿地在器官槽内鲜活有力的跳动着，并且保持着正常体温。这份来自捐献者的大爱，被顺利转运到受体手术间。

　　李汉钊医生带上了特制手套，将一直跳动着的供心自转移槽内，小心移送到福伯的心包腔内。吴钟凯、殷胜利两位教授在心脏仍然有力跳动的情况下，进行供心吻合。心脏植入时，手术室现场出现了“心脏内、外双循环”技术协作场景。麻醉科团队、体外循环团队、护理团队等多学科团队在监测着福伯的指标，维护着全身其他脏器的功能。

　　“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历时4.5小时，实现了将捐献者心脏在“不中断血供”和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移植给受者。

　　手术后，在心胸外科重症监护室的密切监护下，福伯于术后36小时拔除了气管插管，超声心动图显示心脏射血分数从术前的16%升至78%，术后肺动脉压力下降理想。目前，福伯已渡过了术后早期的全身炎性反应综合征关，心脏和各个脏器功能都顺利恢复，近日可出院。

　　未来：

　　“无缺血”技术推动器官移植迈入“热移植”时代

　　回顾“无缺血”技术的发展，广东的专家团队稳扎稳打，不断进步。

　　2017年7月23日，何晓顺团队为一名肝硬化合并小肝癌的患者进行手术，完成了世界首例“无缺血”肝移植。团队率先研制出国际首台体外多器官修复系统（Life-X），为离体多种器官创造接近生理条件的灌注压、温度、氧合及营养支持，解决了离体器官保持活力的难题，进一步全面革新移植手术方式，保证了器官血管离断、再吻合过程中，器官血流不中断。

　　2018年4月9日，“无缺血”器官移植技术首次应用于肾移植领域，手术仅用时3小时，移植的肾脏在供者体内及获取、移植整个过程中始终持续保持血流灌注。

　　2021年4月，何晓顺团队的《“无缺血”器官移植技术开启“热移植”时代》项目荣获2020年度国际质量创新大赛特等奖，这也是我国首次荣获此项大奖。《美国移植杂志》发表评论，称这是“器官移植发展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器官移植将进入‘热移植’时代。”

　　如今，中山一院成功完成世界首例“无缺血”心脏移植手术，再次吸引了世界目光。该技术的成功应用，意味着之前预判不能应用的“边缘供心”，有可能成为更多患者的福音，还有可能将现有的供心功能评估阶段提前，大幅度提高心脏移植预后。

　　美国布莱根妇女医院移植外科主任和移植外科研究主任、哈佛医学院外科教授Stefan Tullius认为，这是器官移植的一个里程碑，将提高器官质量，增加器官的利用率，同时为进一步研究缺血、再灌注损伤对移植免疫的影响提供了基础。

　　欧洲移植协会前任主席Bjorn Nashan评价道：“手术进一步证明了‘无缺血’心脏移植的可行性，同时有可能显著降低患者发生移植心脏血管病变风险的概率，有助于提高患者移植后的存活率，对需要心脏移植的患者带来了不可估量的获益。”

　　目前，“无缺血”心脏移植技术的创立与“无缺血”肝移植、肾移植技术共同构成“无缺血”器官移植技术体系，将器官移植的发展带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向世界展示了器官移植革命性创新的“中国模式”。

　　【记者】朱晓枫

　　【摄影】张梓望

　　【通讯员】彭福祥 梁嘉韵 刘星亮